賢者耕云解讀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:
任何一種有系統、有義理的文字,都是由外舉決定內涵的,經典也不例外。因此當我們了解了這一部經典的標題之后,也就會了解它的旨趣了。這里我們首先要討論:什么是“般若波羅蜜多心經”?
經名解釋
般若:般若的基本含意是智慧,其所以不翻譯,是因為它雖然可以翻譯為智慧,但跟我們通常所謂的智慧,在程度上是有差距的。我們說某人很有智慧,那僅只是指他那六塵所積的表層意識。這里的般若并不僅是指表層意識,而是指心的原態與共相。既然找不到適當的中國文字來表達,干脆就不翻譯了。
一般法會中大多念‘摩訶般若波羅蜜多’,“般若”是‘摩訶般若’的簡稱,只要一提到“般若”就一定是‘摩訶般若’。‘摩訶般若’即是大智慧,它是一切世間智慧的本源和實性。世間的智慧,雖然已經不是般若的原態,但卻也離不開般若,因為“煩惱即菩提”,當我們感受到煩惱的時候,就證明我們有生命、有覺性(菩提)。如果是沒有知覺的植物人,還會有煩惱嗎?
波羅:是彼岸、對岸,且含有解脫的意義。
蜜多:是到達的意思。而‘多'字只是在用來強化語氣用的。
“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”是經名的全稱,意思是:透過根本的、原本的、一切智慧之母的偉大智慧,到達解脫彼岸之心要的經典。基本上,我們對心經應該有兩種認知:
心經是藉著偉大的智慧,到達解脫彼岸的一種心態──法的現量的描述。
心經是指靠著這偉大的智慧,到達解脫彼岸,這一類經典的精華、心髓。
心經是大般若經的精華、心髓,也是藉著偉大智慧,到達解脫彼岸的一種心態的敘述。因此這部經在中國流傳最廣,時間也最長。據說,玄奘大師在取經的過程中,經歷過很多的危難,就靠這部經獲得精神的力量,突破險阻艱辛,才能達成偉大歷史使命的。
我們在此只講“般若波羅蜜”,而在佛教中有六波羅蜜──六種解脫法門。六種波羅蜜就是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、般若,又叫‘六度’,‘度’即前進、到達。這六種法門,都可以使我們到達解脫的彼岸,以‘六度’為首綱,發為萬行,即所謂‘六度萬行’。
為什么這里只說般若波羅蜜,不談其他五種?大智度論講:‘五度如盲,般若作眼。’布施而沒有般若波羅蜜,只能創造癡福,可以上升天堂,福報享盡,依然墮落六道,那是不究竟的。為什么這里只說般若波羅蜜?因為般若波羅蜜既是解脫的必須條件,也是解脫的足夠條件。
般若波羅蜜涵攝其余的‘五度’,自然就具足了‘六度’的功德。有了般若波羅蜜,再行布施、忍辱、持戒、精進、禪定的時候,當下離能所、泯理事、三輪體空、不種因、不造業、直證解脫。
如果離開般若波羅蜜,他所行的只是人天小道,只能為來世造福,而無裨于解脫道。所以般若對解脫道而言,是非常重要的。
般若性質
般若又可分三種性質:
1、 實相般若
就法的實性、法的實相來講,叫‘實相般若’。‘實相般若’就是法的‘現量’和‘證量’佛的‘法身’的當體。
2、 觀照般若
雖然在觀察,但不是用分別心,不是用第六識,而是用般若。用第六識,叫做‘取相分別’;用般若,則對境不起認同心,所以叫‘觀照’;而‘觀照般若’就是用般若觀照實相的當體。
古德說:‘萬事萬物,凡夫執實謂之有,二乘分析謂之空,菩薩眼見菩提、眼見佛性。’眼見佛性,你說什么不是佛性?如果用觀照,那不用分別,當體即空。所以我們可以了解:‘般若不但是實相的本身,也是一種眼見佛性的觀照法門。
3、 方便般若
所謂‘舍方便,無究竟’,說到真理的究竟處,是無法開口的。否則,有你能聽,有我能說;有能知的你,有所知的法這與不二法門豈非南轅北轍?所以談到真正的佛法沒有你開口的余地,才一開口,早已不是真實的佛法了。但要啟發人們的覺性,是需要一把鑰匙的,這就是方便。
般若大致有這三種性質、三種作用:
[實相般若],是真理的本體,是唯佛與佛方能究竟的‘圓證佛性’。
[觀照般若],是以自己的摩訶般若,來照見自己的法性。有個很好的比喻說‘如珠吐光,還照珠體’,好像夜明珠一樣,自己發光,照亮自己的存在。所以摩訶般若所觀照的就是自己。
[方便般若],就是逗機說教、因病與藥,以種種法救種種心的善巧方便了。了解了這些,再討論下面的經文,就感覺很親切、很簡單、很明白。
經,古時印度人叫‘速達辣’,音譯為‘修多羅’。中國也有四書五經,經典就是金科玉律,是人生的軌范。而佛經則是生命解脫的指標,猶如氣象報告的經緯度,是最直截了當、最標準、最不會使你迷失的路線,循著這個路線前進,就可以到達解脫的彼岸。
經文淺解
觀自在菩薩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照見五蘊皆空 度一切苦厄
觀自在菩薩,就經文來說,有兩種解釋:
是觀察自在、徹底斷惑、法界即我、觸目菩提的大菩薩。
是尋聲救苦的圣觀自在──觀世音菩薩。
這里雖沒有明示,但兩種意義都有;而在此所謂‘觀自在菩薩’是泛指一切自觀自在、觀察自在的大菩薩。菩薩貴行,所謂‘六度萬行’;離開行,就沒有證,也沒有菩薩。坐在那里不動,是不能到達彼岸的。踐行般若波羅蜜,有深有淺,因為踐行的深淺,所以從登地菩薩到十地菩薩、從等覺到妙覺,都是由踐行般若波羅蜜的深淺度來分證的,并非以任何標準來規定,也無需透過人評議。
前面所說‘觀照般若’就是不用六識,也不離六識。法相宗的修行重點是把前五識──眼耳鼻舌身,轉為‘成所作智’,把意識轉成‘妙觀察智’。‘觀照般若’是要使六識消融于般若,產生觀照作用;觀照作用就是‘大圓鏡智’。
我們經常聽說‘一塵不染’,什么東西一塵不染呢?不是指你的色身,色身在現在這大都市里,每一秒鐘都受到可怕的污染;‘一塵不染’是指你的心。染,就是被它粘住了、波及了、污染了。如果你只觀照而不認同,它就不會污染你了。我們用分別心,就會因見取而受染:耳朵猶如錄音機,一首歌聽幾遍,雖然沒有見過歌詞、曲譜,也就會唱了,因為人腦有記錄慣性。耳朵對聲音,如膠似漆,于是就吸收了。眼睛對形象,就像錄影機一樣,見過一次面就‘感光’了,下次再見到,[喂!老張你好。。。],留有影像嘛!聽、記、想,慢慢在原本心態的表層累積成一層原無的覆蓋層,這六塵就構成了心垢,逐漸掩蓋、埋沒了原本的自我──真實的本心。‘觀自在菩薩’用自覺觀察,籍甚深般若波羅蜜的行證,所發露的智慧解脫心態,照見了五蘊皆空──一塵不染。
‘五蘊’又叫‘五陰’?(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)。‘蘊’就是聚集。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,愈來愈多,于是我們從生到老,腦細胞的褶子也愈來愈多。小學畢業,只裝了小學教科書;國中畢業,又裝了國中的教材;大學畢業,又裝了不同內容,這叫做‘蘊’。接受多了、經驗多了、理解多了、常識多了,這就是‘為學日益’。
如果我們用分別法,則(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)每一樣都可以寫一篇很長的論文,而且大有內容,大有文章。如果我們用觀照,則(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)原本不存在,原本非實有,畢竟‘如幻如化,空無自性’。空,很多人認為是什么都沒有,是斷滅,其實不然。佛教說‘空’,有很多種:二乘圣人所講的‘空’是‘分析空’。分來分去,分到最后什么也沒有了。菩薩的‘空’是‘當體空、般若空’。如果用三觀的尺度來看,菩薩離二邊、行中道,二乘偏空,凡夫執有。
空,有兩種解釋:
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。因,是一種動機或最初的影響力;緣是條件。由動機和條件組合的任何事物,都是原本空無自性的,‘空’就是‘無自性’。全世界所有研究形而上學的都公認:真實、真理是原本如此的,只能發現,不能創造;真理也是普遍如此的,并非在中國是真理,到外國就不是了;并非你信,它就是真理;不信,它就是罪惡。就我們所了解,在這大宇宙中,除了條件的組合,根本就沒有任何永恒的個別事物的存在。所以說‘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’──條件組合的東西,都是空幻不實的因緣假合。‘空’不是沒有,而是原本如此。諸相原本不有,再加上一個‘無’字,豈非多余?‘空’是什么?‘空’就是指沒有個別的自我,沒有個別的自性。‘空’是什么?它是萬有的原因、創造的勢能、發展的余地和不息的生命。因此森羅萬象,──從‘空’里來,又到‘空’里去;如水泡般,來實無來,去實無去。不二法門,豈有剩義?
我們一講到‘有’,就形成質疑;說‘空’,極其自然。‘空’是體用一元的,‘空’就是余地,有道是:‘忠厚留有余地步,和平養無限天機。’家里后面有院子,就可以種種花;前面有院子,還可以擺放盆景。假如前后都沒有院子,那就毫無發展的余地了。
心空的人,度量大。量大的人,什么事都好商量;度量狹小的人,魯仲連來了也沒有用。所以‘空’就是創造、發展的勢能。因為海闊憑魚躍,天空任鳥飛,如果不空,有什么用?房子不空怎么住人?杯子不空,誰買?船若不空,一下水就沉了。所以只有‘空’,才能使人不沉淪。般若慧便是‘空’的妙用,契合空性,摒除自我執著,才有自在逍遙的人生。
由于‘空’,才能不斷地創新。宇宙中每一秒鐘都有新的星球形成,每一秒鐘也有許多星球殞滅。森羅萬象,全顯‘空’的體用。而修學佛法,首先就要‘心空’。‘心空’就是要空去塵垢──從生到死所累積的心垢,因此才說‘為學日益’,求學天天有心得;‘為道日損’,學道得丟掉很多多余的東西,天天都在減損。要把那些舍不得的嗜好、孤僻、個性、我執、法執統統丟掉,丟到一物不存,如同桶底脫落,就是大事了畢了。
所以說:‘空,永遠是大宇宙不斷進化、不斷開展、不斷創新的無限勢能。’如果不空,就如同一潭死水,了無生機。
佛法講‘空’,不是叫我們去分析‘空’,把‘空’當成一種學問,而是要我們‘心空’。只有掃除五蘊、六塵所積的心垢,讓心空了以后,自己原本的摩訶般若才會發露、呈現。如果用六識分別,把廢知識、假常識堆滿一腦子,每件事物都執著,摩訶般若就會被窒息、被埋葬了。
一生懷才不遇,被埋沒了,沒有關係,人生如幻,過程短暫,拿人與地球的壽命來比,太短暫了;如果你認為地球是永恒的,就太愚昧了,連地球都要壞,何況短暫的人生?能壞的,原本就不是你的。古人說‘無量劫來賃屋住,從來不識主人翁’,無量劫來都租房子住,哪個是主人?不知道!這很有意味,也很通俗,但也說明了‘空’絕不是死的;‘空’是有而不實的、變動不居的。因為用‘照’所以五蘊皆空;若是用分別取相,五蘊宛然實有,根本不空。本經講的是般若波羅蜜──智慧解脫法門,所以舉出圣觀自在菩薩,在他的般若觀照下,相對的五蘊就不存在了。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沒有了,就像槍靶子沒有了,子彈就不有射擊的目標了,一切苦厄也就超越了;‘度’就是超越。
‘觀自在菩薩’就性質而言,有全稱的大菩薩、特稱的觀世音菩薩。就屬性而言,有悲、智二方面:
在智的方面是觀自在一切諸法,萬事萬物,入眼了然,不會執著認同,不會形成質疑。由萬事萬物的本源,看到萬事萬物的本來面目,看到萬事萬物的最后結局,看到條件組合的萬事萬物的當體是空。
在悲的方面是應機救苦自在:一稱南無觀世音菩薩,馬上獲得解救。觀世音菩薩過去是對中國人,稍早是對東方人現在是對全世界,都有很深的緣。很多人得了重病,求觀世音菩薩,咒大悲水喝,就全愈了,這是‘大悲自在’。
此外,‘觀自在’是菩薩的共法。觀,是‘覺觀’。菩薩‘自觀自在’,卓然獨立,不認同外物。既然眼耳鼻舌身意(六根)不實,色聲香味觸法(六塵)虛幻,色受想行識(五蘊)原本不存在,就只有‘自在自覺’、‘自覺自在’了。能夠這樣,自然就會超越一切痛苦、煩惱、災難了。
舍利子 色不異空 空不異色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受想行識 亦復如是
舍利子,是指佛陀智慧第一的大弟子。這樣翻譯是梵漢合璧:舍利是梵文,子是漢文,全梵音是‘夏利布陀拉’。舍利是他母親的名字,子是他自己,合起來就是舍利的兒子。過去中東的人們也稱耶穌為‘大衛的子孫’。
舍利子智慧第一,他是這部般若心經的當機者。所謂‘當機’,有人說法,總要有人問法,而問法的人往往不是不知道,只是替別人發問。在圓覺經中,很多菩薩問法,都是替眾生發問,來逗機說教。
色不異空:‘異’即差距、差別。一切有形、有質疑的物質,原本沒有永恒不變的自我,因此也沒有自性、沒有自我的空性,并沒有差距,當體全同。在這科學起飛的時代,不管你怎么分析、化驗,最后的結果總是什么也沒有;所以物質的當體就是非物質。眼睛看的、耳朵聽的、身體接觸的、意識想的都不是實體,都是因緣條件的組合;以假為真,顯然是錯覺。所謂‘緣起性空’,是說由條件組合的,原本不有,畢竟是空。
空不異色:是說空無自性的物質,與空的實相當體是一;色相,原本是空,最后是空,畢竟是空。所有物質,把它分到不能再分,小到不能再小,最后就會證實是什么都沒有。在科學發達的現代,理解‘色不異空、空不異色’,應該是很容易的。
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:在什么狀況下‘色即是空’?用般若觀照,‘有、沒有’都不分別,只是一心。在大圓鏡智之下,一心圓滿,‘有、沒有’的問題根本不會發生;一種摩訶般若的心靈狀態,與鏡子一樣,當機全現,過后無蹤。如果用另一種說法,那就是‘對境無心,色即是空;分別取相,空即是色’。
空,是沒有自性,無可尋覓,無能把握,無可認知。如果為了說明‘空’的道理,從前言、序論、大標題。。。。。用種種觀點來敘述,寫了一部幾十萬字的空論,結果‘空’何嘗空?很多人說‘空’是什么都沒有,這叫‘惡取空見’。‘空’不是沒有、不是斷滅,而是大宇宙唯一的真實與永恒。
受、想、行、識,亦復如是:這是縮短語氣一筆帶過的話。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是五蘊,而(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),剩下的受、想、行、識,也都是這樣子──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乃至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理既相同,所以一筆帶過。
舍利子 是諸法空相 不生不滅 不垢不凈 不增不減
法有色法、心法。(心法)一念三千,(色法)無量無邊,而它的真相是空無自性、空無自我。法,是空無自體的,好像水結成冰,并非是新物質的創生;當溫度升高以后,冰化成水;溫度再升高,水蒸發了,也不是生命的消失。因為萬生萬物無不以(空)為素材,無不當體是(空),所以在這一真法界里,既沒有真實事物的新生,也沒有毀滅的現象;既沒有一個永恒不變的實體生起,也沒有一個真實獨立的實體毀滅,所以說(不生不滅)。
不垢不凈:海水一味,莊子說(道在屎尿),有人認為這是大不敬,說臟話,侮辱了真理,其實真理是一般的,不是特殊的;真理是普遍的,不是局部的。如果真理是特殊的,那是三只腿的雞,雖然稀奇,與大眾的生活有什么關係?所謂(道在屎尿),是說真理是普遍的、唯一的、絕對的,根本沒有第二、第三,觸目菩提。既然原本不生,最后無有可滅。真理不出于法界,法界無限,也就是時空無限。萬生萬物、一切現象,都可畫個(0)來概括,所謂(以金作器,器器皆金),也既是由(空)所顯,萬象皆空。
經云(三千及大千,如海一匯發),海能現匯,匯不離海。在一真法界里,有什么垢與凈?有什么增與減?新結成的冰塊,并不表示水中多增加了一塊冰;冰塊溶解了,也不表示減少了冰塊的實質。
簡單的說,一切萬生萬物,無一不是由空里來,而又向空里去,亦即佛說:“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;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。”空,是無限生機和一切發展及開創的勢能:一切由空里來,一切又向空里去;從空里來,不占地方;回到空里去,干凈利落。我們正確理解了“空”,就不會愚昧、顛倒,就不會錯認、謬執,而逍遙自在了。
般若心經講的是般若,般若的素描就是以下的經文:
是故空中無色 無受想行識 無眼耳鼻舌身意 無色聲香味觸法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無無明 亦無無明盡 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無苦集滅道 無智亦無得
這就是般若的素描。概括的說,般若的當體是個“無”,是個“無無”。因為“執有”則有限,“無無”乃無限。“原本無、當體空、畢竟不可得”的絕對法性,就是般若的空性、法身的素描。因為真實的是原本的,原本沒有眼睛、耳朵、鼻子、身體、意識!須知般若見不因眼,聽不因耳。。。。。。,不靠一般的官能而顯實相──生命的真相。
這里要特別強調的是“佛法乃生命之學”‘不必去講道理,不必去求道理,只要證得了生命的實相,就會清清楚楚的證得“自他不二,物我一如,心、佛、眾生三無差別”,這些都可以證實,而不是在講空話。
在指月錄中,有位洞山良玠禪師,童年出家,師傅教他念心經,教到“無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。。。。。”時,他說:“暫停!我明明有眼睛、耳朵、鼻子、舌頭、身體。。。。。,經上怎么說沒有呢?”他的師父愣住了,說:“你不同于粥飯僧,你是禪宗的根器,到南方去參禪吧!”以后就成了禪中的大匠。這顯示了生命呢?“信”為道源功德母,“信”固然好,“疑”也不壞;因為你不疑,就沒有問題;沒有問題就不能解決問題;不解決問題,問題就會壓倒你。學法也是一樣,若是沒有問題──不疑,又怎么悟?古人說:大疑大悟,小疑小悟。禪中要我們信有一個真實──只此一事實的真實。要我們疑,有問題,即使辯論都沒有關關係。證道歌說:圓頓教,勿人情,有疑不決直須爭。
無眼界,乃至無意識界:界,不僅可解釋成范疇、界限或區域,主要是指根、塵相對的作用──六根對六塵所產生的作用:眼對色的感受,耳對聲的感受。。。。。,這些六根對六塵所發生的一定作用就叫“界”。六根、六塵加六個作用,就是十八界──十八種現象。
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;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:這又是一筆帶過,無明到老死,就是佛法講的“十二因緣”。“十二因緣”就是構成我們生死輪回的十二個要件。
前四種因緣,是無明、行、識、名色:因為“無明”,就有妄作,而產生情感上的“行”;由行產生“識”;有了意識,就隨緣受胎,剛剛受的胎叫“名色”。
所謂“名色”,是有而不可見,無影無像,只能形容,只有名;所形容的色,是小到不可見的,過去沒有顯微鏡,誰能看見XY染色體的活動?看不到,所以叫“名色”,只知有這么一個東西,但還沒有成為人的胚胎。
第五是六處:六根具足,然后就出胎。
第六是觸:小孩剛生下來,什么都不會,但卻會抓東西;國人滿周歲,有“抓周”的習俗。到了二、三歲時,就有觸感,喜歡去接觸物品。
第七是受“感受”:喜、怒、衰、樂,一切的感受都有了,大約五六歲時就已具備。
第八是愛:約十四、五歲,有了愛,就知所選擇,有了物種基本的欲念;有了欲念,就如膠似漆,念念不忘,夢寐思之,于是和原本的生命實體距離更遠了。
第九是取:包括追求和逃避;追求權利,義務和責任。人們相互促進原本的欲望包括:自我保存──白天怕人,晚上怕鬼;自我我欲──食、色、領導、支配、占有。。。。。,諸欲相繼發生。古人說“臨財勿茍得,臨難勿茍免”,不能說每個人都臨難求免,但茍得的人卻較多,這就叫“取”。
第十是有:即生有、中有與后有。透過名色、六處、觸、受、愛、取而有業,活在世上,是“先有”;死是“中有”,以活著的時候所造之業為素材,形成死后的中陰身(靈魂),即是“中有”;“后有”即隨業入胎。
第十一是生:即“胎”出生了。
第十二是由老而死。
這叫“十二因緣”。辟支佛觀“十二因緣”,找到了解脫之道的“苦、集、滅、道”四法律印,而證解脫。但是在菩薩眼中,皆同幻化。
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;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:其余的十種因緣,都一筆帶過了。二乘圣人藉分析得解脫,菩薩則是當體即空。既然當體即空,所以無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無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;六根、六塵都沒有。無眼界,乃至無意識界;十八界也沒有。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;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。十二因緣只是一個虛幻的過程,菩薩不觀“十二因緣”,無須分析,般若照下,當體是空。
無苦、集、滅、道:佛法的初期,佛陀審視眾生的根機,說“苦、集、滅、道”,若詳細講,很費詞,簡單地說,“苦因集有,道由滅成”。為什么說“苦因集有”?從無明、行、識、名色、六處、觸、受、愛、取、有,這都是“行”,是有為法,聚集多了,當然苦。
苦有八種:生苦──人一生下來,離開母親,就是苦。小孩子一出娘胎,沒有誰會哈哈大笑的,一出來只會用哭來表示苦。
老苦──老也很苦,身體的低抗力差,心有天高,力不從心;想爬山爬不動,喜歡吃的東西,多吃了就不舒服。如果修養不好,想想前塵往事,一生累積了太多的無奈、挫折、抱怨、牢騷、不滿、失意。。。。。,那生活不就形成了對生命的懲罰嗎?有些人打腫臉充胖子說“不苦”,但眼淚卻不住地流;有些人假裝頑強說“人生不苦,很樂!”但心里卻像吞了黃蓮似的。
病苦──病是最苦的,甚至使人無法忍受。如果有朋友生病了,我們去探望他,問他:“老兄!你有什么愿望啊?”他會說:“我只要病好了,粗茶、淡飯布衣暖、菜根香,我就很滿足了,不再希求其他了。”事實會是如此嗎?不然,等他病好了,老毛病又都來了:吃菜嫌口味不好,看別人不順眼,老婆的發型不好看,孩子的動作討人嫌。。。。。,簡直煩透了。所以人是活在不滿里的,不滿的本身就是一種痛苦、一種對生命的懲罰,因為“錯誤恒等于煩惱,罪惡終難逃毀滅”。
死苦──死更是痛苦。很多人練功夫,在死的時候要退功,功若不退,死不了;一點點的退,像蛇脫皮似的,退到哪里痛到哪里,痛苦的很。
除了生、老、病、死四種苦以外,還有:
愛別離苦──你喜歡的人,他不能永遠在你跟前。
怨憎會苦──你越討厭他,他越在你面前晃。
求不得苦──求的東西得不到,得到了又有新欲望,永遠不能滿足。物質的欲望,永遠不能填滿心靈的空虛,始終是貧乏的。
五陰熾盛苦──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,包括心理、生理、自己的認知教育程度等。身體的組成,顯教講四大──地、水、火、風;密宗講六大──地、水、火、風、空、識。四大不調,百姓業生;五陰熾盛,坐臥不安;色身太健康了,精力旺盛,總想打架;受陰太旺盛,會敏感、心亂;想陰太旺盛,就會妄想,胡思亂想多了,所想的都不求結論,在想下去結果想一個問題,七、八個問題一齊涌出來,弄得精神分裂。四大不調生病,固然是苦;身心太旺盛、五陰熾盛、無一不苦;暴露狂、強暴、殺人、毆斗逞強,一言不合,非吵即打,都是五陰熾盛之故。
一般人都是在八苦中過著執著的、迷失的生活,而菩薩用摩訶般若的心態來看,這些都沒有實體,五陰固然不實,苦、集、滅、道亦是方便。要想滅苦,必須行道;要真行道,就要停止五陰的妄動,使之接受光明。
無智亦無得:“智”是能得,“得”是所得,一個能得的我,一個所得的法,這是二元,不契不二法門。一涉及到“二”,就背離了佛法的宗旨──不二。有能有所、有生有死、有得有失。。。。。,都是邊見,是二分法,不是不二法門。
以無所得故 菩提薩埵 依般若菠蘿蜜多故 心無罣礙 無罣礙故無有恐怖 遠離顛倒夢想 究竟涅盤
因為他們有什么可以得到,他也不可能再得到什么;一切只是他自己,他只能得到他自己,不可能再得到任何外在的東西,也沒有任何的外在,所以全證法性,歸無所得。
菩提薩埵:是大菩薩,是眾菩薩。菩提薩埵就是菩薩。菩薩是覺醒了的眾生,眾生是未覺醒的菩薩。菩薩為何不說是佛?因為菩薩只是生命覺醒了的眾生,還需要繼續進化,距離佛還有一段心程,所以稱之為菩提薩埵,簡稱菩薩。
依:是依靠、依賴、依附,更是歸向、投入。菩薩把全生命、全人格、全理智、全感情投入般若波羅蜜多,所以他心里沒有罣礙。罣礙,是由前塵妄想產生印象堆積,而產生的我執。菩薩沒有前塵、沒有妄想、沒有我執,所以沒有罣礙。因此,既不會患得患失,也沒有“有我之私”;沒有“有我之私”,就沒有“有我之執”,自然就沒有恐怖。
遠離顛倒夢想:顛倒是錯誤的意思,好壞顛倒,真假不分;乃至以正為邪、以邪為正,即為顛倒。
至人無夢有兩種解釋:
一種解釋是說修養到家的人,平時沒事都能“所過者化,所存者神”,不會做夢了。白天沒有記錄慣性,既不錄影,也不錄音,到了晚上睡著以后,熒光幕就放不出影像來了。
另一種解釋是“至人寤寐一如”,白天似乎如夢如幻,晚上也與白天清醒的時候一樣。所謂夢幻三昧(如幻三摩地),就是至人的境界。能夠觀自在的菩薩,當然寤寐一如,所以遠離顛倒夢想。
究竟涅盤:究竟是最后、畢竟。能夠證入上述境界(一切皆無)的菩薩,最后一定能證得生命的真實──涅盤。涅盤就是常、樂、我、凈;涅而不生,盤而不滅,意即證得生命的永恒。
三世諸佛 依般若波羅蜜多故:世事時間,三世指過去、現在、未來。過去、現在、未來所有的大覺佛陀,都離不開般若波羅蜜多,他之所以成佛、解脫,都是藉著大智慧才能到達解脫的彼岸;離開般若,就沒有大覺的佛陀。大覺的佛陀都是因為證得般若,以般若做為他生命的內涵,做為他理智、情感的全部,方才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“阿耨多羅”是無上,“三藐”是正等,“三菩提”是正覺;意即“無上正等正覺”,是至高無上的正確感受,也就是摩訶般若。離開覺受,就是沒有正覺,也沒有生命。因此,佛法最貴得正覺(無上正等正覺),最貴得正受。正受有二種意思:即真正的受用和正確的覺受,覺受不正確,便遠離解脫道。
故知般若波羅蜜多 是大神咒 是無上咒 是無等等咒 能除一切苦 真實不虛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 即說咒曰
揭諦揭諦 波羅揭諦 波羅僧揭諦 菩提薩婆訶
咒,是總持的語言,有稱真言──真實的語言。由此可以知道,智慧的解脫法門,有偉大無比的神秘力量,具足無量光明,可以破除無明、黑暗,開展光明的人生。沒有什么比般若更高、更上、更尊貴的了,也沒有別的咒可以和它相提并論,更不要說能超越它,連和它相等的都沒有。能去除一切痛苦感受,絕非虛假,所以我才說這個咒:揭諦揭諦 波羅揭諦 波羅僧揭諦 菩提薩婆訶!
咒文音譯
心經講到此為止,附帶要說明的:咒是真言、總持,是一部經的精華最扼要的地方,念心經不念咒很可惜,很遺憾!而咒語最注重發音,正確的讀音是:(略)
揭諦揭諦──去呀!去呀!
波羅揭諦──彼岸去呀!
波羅僧揭諦──大家都到彼岸去呀!
菩提薩婆訶──疾速完成覺道。
通俗地說,就是:去呀!去呀!大家一起去呀!
邁向生命的圓滿!完成生命的覺醒。
附:現代禪學大家耕云先生的禪學語錄:
1.洞山悟道,只是悟了自己,并沒有悟出什么大道理。所以真正的開悟,就是認知、肯定自己,找回迷失的自己,完成了生命的覺醒。
2.我“覺”故我在。──“以子之心,覺子之覺,以子之覺,覺子之心。覺者是心,是心自覺,覺心不二,允稱正覺。”
3.誰最能構成社會人群的需要,誰就最重要。
4.想讓人家認為自己很重要,就必須滿足別人的需要。
5.任何一個人必須是活在責任義務里,他才活得通暢、光明、坦然、無愧。
6.生命一旦失去了源頭活水,就會百病叢生,生命力也會呈現出萎縮、晦澀。一個失去安詳的人,會因為生命的閉塞而常常抱怨、不滿、委屈、牢騷、嫉妒、懷疑、主觀自是、人性驕傲,陷人生于暗淡挫折,身體也便跟著不健康了。
7.“是心是佛,是心作佛”的心,是原本的心,是摩訶般若,是心的原態,也是生命的共相。這個心本自具足,本自光明,本自圓滿,是不須要修的。需要修的是什么心呢?是我們的表層意識。
8.所以盡管我們含有很高的生命屬性,但卻被自己埋沒了。
9.人若是不能吃苦,不能克服慣性,就會好吃懶做,得過且過,浪費了寶貴的人生。人的惰性,就是喜歡吃好的、喝好的;喜歡容易的,不喜歡困難的;乃至喜歡不耕耘只收獲,不付出只獲得,工作輕、待遇高。
10.因為人大都喜歡做白日夢,很少是清明在躬的,所以才會迷失。
11.既然做了肉體的奴隸,原本的本心就會因為被忽視,而漸漸的遺忘、迷失、沉沒在虛幻里了。
12.能滿足眾生最高愿望的如意珠寶,雖然無人識貨,但他卻實是收藏在如其本來的妙明真心里的。
13.只要求修正內心,只要你自尊自重,自我發掘,自我認知,自我肯定,自我凈化,自我提升,自我完成,非常簡單。
全新視角圖解《心經》 人人都能讀得懂
UML是專門用來進行軟體系統設計和架構建模的一門形式化語言,是軟體工程師、系統分析師、軟體架構師的必備工具。作者結合軟體系統分析與設計的經驗和個人學習《心經》的心得,將這部字數最少、含義最深、影響最大的佛法經典--《心經》,以UML圖形的方式表達,以幫助理解。 (來自:騰訊佛學)
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
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,
舍利子,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受想行識,亦複如是,
舍利子,是諸法空相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,
是故空中 無色,無受想行識,
無眼耳鼻舌身意,無色聲香味觸法,無眼界,
乃至無意識界,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,
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,無苦集滅道,無智亦無得,以無所得故,
菩提薩埵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心無掛礙,
無掛礙故,無有恐怖,遠離顛倒夢想,究竟涅槃,三世諸佛,
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
故知般若波羅蜜多,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是無上咒,是無等等咒,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,
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,即說咒曰,揭諦揭諦,波羅揭諦,波羅僧揭諦, 菩提薩婆訶。
文章來源:騰訊佛學
2016年4月29日更新
般若經講記——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講記
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講記
──民國三十六年夏在雪竇寺說──
懸論
一 釋經題
一、波羅蜜多:佛法有他的目的,和達到此目的的方法,我們要想瞭解他,可以用本經的「度一切苦厄」,「能除一切苦」,即經題的「波羅蜜多」來說明。佛法就是要對這現實世間的苦難,予以徹底的解決。波羅蜜多是梵音,譯成中文可有兩個意思:一、凡事做到了圓滿成就的時候,印度人都稱做波羅蜜多,就是「事業成辦」的意思。二、凡作一事,從開始向目標前進到完成,中間所經的過程、方法,印度人也稱做波羅蜜多,這就是中文「度」(到彼岸)的意思。其實,這只是同一語詞的兩種──動、靜解釋。佛法的目的,在使人生的苦痛得到解決,達到超脫苦痛的境地。能解除這人生苦痛的方法(動的),名之曰波羅蜜多;依照佛法中的方法做到苦痛的解除(靜的),也名為波羅蜜多。這樣,現在就把「波羅蜜多」,局限在解除苦痛的意義上。但苦痛是什麼?從何而來?「度一切苦厄」的方法又如何?
苦是一種感受。苦痛,有他的原因,知道苦痛的原因以後,才能用適當的方法來防制他消滅他。從引發苦受的自體說,可大分為「身苦」與「心苦」。身苦是因生理變化所引生的不適意受,如餓了、冷了、疲勞辛苦了……,這都是身體上的苦受。心苦是精神上所感受的苦受,如憎、怒、哀、懼等。身苦是大體同樣的,如餓了覺得難過,你、我、他都是一樣的。心苦就不然了,如人觀月,有的人覺得月光皎潔深生愉快,有的人因望月而思親念舊,心懷悲楚。觀劇、觀花、飲酒等一切,都有同樣的情形。在同一境界,因主觀心緒的差別,可以引生不同的感受,這就和身受不同了!實在說來,身心二受是互相影響的,如生理變化所引生的饑渴等苦──身苦,可以引生心理上的煩憂,因之弱者自絕生路,強者挺而走險,這是極常見的事。反之,心理上的痛苦,也可以引發身苦,如因情緒不佳而久臥床榻等。身苦,由於人為的努力,還易於解決;但同樣的環境,因人的身世不同,知識不同,情緒不同,意志不同,感生的心苦也各各不同,這就難得解決了。世間一般學術,對此心苦簡直是沒法解除的,只有學習佛法才可以得到解除。雖然佛法不是偏於心的,但可以知道佛法的重心所在。
從引發苦痛的環境說:有的苦痛是因物質的需求不得滿足而引生的(我與物),有的是由人與人的關係而引生的(我與他),有的是與自家身心俱來的(我與身心)。此與身心俱來的痛苦,雖很多,然最主要的有「生」、「老」、「病」、「死」的四種。生與死,一般人不易感到是苦;在苦痛未發生之前,儘管感不到,可是生理心理的必然變化,這些痛苦終究是會到來的。人不能脫離社會而自存,必然地要與一切人發生關係,由於關係的好壞淺深不同,所引生的痛苦也就兩樣。如最親愛的父子、夫妻、兄弟、朋友等,一旦生離死別,心理就深生懊喪、苦痛,佛法中名此為「恩愛別離苦」。另有些人是自己所討厭的,不願與他見面的,可是「冤家路狹」,偏偏要與之相會,這名為「怨憎會遇苦」。此因社會關係而引生的愛別離、怨憎會苦,是常見的事,稍加回思,就可以知道。還有,人生在世上,衣、食、住、行是生活所必需,有一不備,必竭力以求之。求之不已,久而不得,事與願違,於是懊惱縈心,佛法名此為「求不得苦」。也有想丟而丟不了的,也可以攝在此中。像上所說諸苦,可大分三類:一、因身心變化所引生的苦痛──生、老、病、死;二、因社會關係所發生的苦痛──愛別離、怨憎會;三、因自然界──衣食等欲求不得所引生的苦痛。
世間的學術、宗教、技巧,莫不是為解除人生痛苦而產生的。然而努力的結果,至多能解除自然界的威脅和少部份的因社會關係所發生的痛苦。這因為自然界是無生的,依必然的法則而變化的,只要人能發見他的變化法則,就可以控制他、利用他。社會關係就難多了,如發生同一事件,以同一的處理法,但每因群眾的心境與處理者之間的關係不同,得到完全不同的結果。這還不是最難解除的,最難的那要算各人身心上的痛苦了。照說,自家身心的事,應該易於處理,實則是最難的。人對自己究竟是什麼?心裏是怎樣活動的?實在不易認識,不易知道。連自己都不認識,還能談得到控制自己,改造自己嗎?因此,想控制自己,解放自己,非認識自己不可。佛法雖無往而不在,但主要的在教人怎樣覺悟自己,改造自己以得痛苦的解除。如我們不求自我身心的合理控制與改造,那末因自然界而引起的苦痛,我們也沒辦法去控制,反而增多痛苦!依佛法,社會也只能在人類充分覺悟,提高人格,發展德性,社會才能完成徹底的更高度的和平與自由。從合理的社會──平等自由中,控制與利用自然界,才能真得其用。否則,像現代的科學,對於近代人類不能不說厥功甚偉,然因沒有善於運用,利器殺人的副作用,就隨之生起,甚至引起世界文明被毀滅的危險。所以,人不能從解除自己身心上的煩惱矛盾下手,任何控制自然、人群的辨法,是不會收到預期效果的。因此,我們要「度一切苦厄」,應首先對自己予以改造。唯有這樣,才能合理的根本的解除人世間的苦痛。
佛法解除苦痛的方法是如何呢?原則的說,可分二種:一、充實自己:增加反抗的力量,使苦痛在自己身心中沖淡,不生劇烈的反應。如力量小的擔不起重物,感到苦難;而在鍛練有素精強力壯者,則可把著便行,行所無事。二、消滅苦痛的根源:知其原因,將致苦的原因對治了,苦果自然不生。
我們知道,佛法所討論的「度一切苦厄」,「能除一切苦」,是著重在自我身心的改善與解放的。因為度苦、除苦的境界不同,所以產生了大乘與小乘。側重否定的功夫,希求自己的苦痛解脫而達到自在,這被稱為小乘。大乘也是希求度苦除苦的,但他更是肯定的,側重於離苦當下的大解脫自由;又由推己及人了知一切眾生的苦痛也與我無異,於是企圖解除一切眾生苦痛以完成自己的,這就是大乘。從人生正覺中去解除苦痛,大小乘並無不同。這本不是絕對對立的,如釋迦牟尼佛因見到眾生的相殘相害,見到眾生的生、老、病、死苦而推知自己,又由自己推知他人,知道都是在苦痛裏討生活;於是就確定了解脫自他苦痛的大志,走上出家、成道、說法的路。後代的大小乘,不過從其偏重於為己及為人而加以分別吧了!
佛法以解除苦痛為目的,除苦必須解除苦痛的根源。致苦的原因,自然是很複雜,但主要是原於我們內心上的錯誤,及由於內心錯誤而引生行為的錯誤。人人的內心與行為不正確,社會意識與發展的傾向,自然也就不能無誤了!由錯誤的行為影響內心,又由內心的錯誤引導行為;於是互相影響,起諸惡業,招感苦果,無時或已!因此,釋尊教人從行善止惡的行為糾正,達到內心的清淨解脫;同時,必須內心清淨而改正了,行為才能得到完善。就是生死的苦痛,也就可以根本地得到解除了!由此,內心與行為中,內心是更主要的。人之所以動身、發語,不盡是無意識的,大都從發動的意識──內心上來。內心的錯誤,可分二種:一、欲,二、見。欲是約情意方面說的,和欲望的欲多少有些差別。欲以追求為義,追求不得其正,這才成為欲望,也可名為惡欲。欲有多方面的,欲求財富,欲求名聞,以及各種物質上的享受都可名欲。深一層的,耽著不舍即名為愛;在世間人看起來,愛是很好的,佛法則說愛如膠漆一樣,一經染著,則糾纏不清,不免要受他的牽制,不得自在。經裏常說:因愛欲故,父與子爭,子與父爭,乃至種族國家與種族國家爭,爭爭不已,於是造成了充滿苦痛的人間。見是思想方面的,由於對事物的認識不同,於是發生意見衝突。如西洋因宗教的信仰不同而連年戰爭,哲學家因彼此的見解不同大興爭吵,此一是非,彼一是非。此雖屬於內心方面的,然因此而表現於行動,就發生絕大的問題,造成家庭、社會、國家、世界的不安定──這種現象,尤其是現在這個時代,更屬顯而易見。見是知識方面的,世間知織不但老是與欲求合在一起,而且這種知識有著根本的錯誤。這不是說世間知識沒有世間的真實──世諦性,毫無補于人生,是說他有某種根本錯誤,有某種普遍的成見,所以與私欲相結合。這才知識越廣,欲望越大,欲望越大,苦痛越多。欲望固可推動知識的發展,知識也能幫助欲望的滿足;但因為鬥知機先,人欲橫流,結果世間苦痛,還是有增無已!古人知識雖淺,人民尚可安居樂業,現在的人知識增長,人民幾乎寢食為憂。我們不但是欲望的奴隸,還是思想的奴隸呢!
各人的愛見,互相影響,互相推動,造成了家庭、社會、國家的行為錯誤;招感著個人的苦痛,乃至家庭、社會、國家的苦痛。依佛法的觀點,不僅此人類共同的苦痛,根源於內心──愛見與行為的錯誤;眾生流轉於生、老、病、死的苦痛中,也還是根源於此。世間的一切,什麼都不是突然而有的,有了也不會無影響的。一切的一切,都是在因緣和合與消散的過程中流轉。近代的科學家,只知道物質不滅,而不知道精神也是相續不滅的。我們這一生的生命現象,並不是由於父母的結合而突然新生的,他是由於過去某種行為的錯誤而招感來的。從過去而招感流轉到現在,那麼由現在的行為也還要招感到未來。這三世流轉的生死,可說是生命之流,都是因心的錯誤指導行為而引生的。如果我們不想老是這樣生死苦逼來去流轉,那就得先從發動行為的內心錯誤上改造起。所以三世流轉的生死苦也好,現實人間的苦痛也好,需要解決的苦痛雖有淺深不同,原則並無不同。我們要消除苦痛,非先從內心上的愛欲和知見改造起不可。自然,這就是行為的改善,也即是人我關係的改善。
二、般若波羅蜜多:佛法中談到解除苦厄的方法,即關於改造錯誤欲見的方法,六波羅蜜多實為主要。六波羅蜜多是:一、佈施,就是犧牲自己的精神和物質甚至生命,去作有益於他人的事。二、持戒,不應該做的決定不做,應該做的努力去做,這就是佛說的「諸惡莫作,眾善奉行」。例如在消極方面,制止殘殺生命的惡行,積極方面,更去做救濟保護生命的善行。三、忍辱,正名為忍,徹底解除人生的苦痛,須要極大的堅忍才能成功。有此堅忍,不怕困難,忍受逼害,衝破險阻,才能勇往直前地去做自他俱利的事。上面所說的施、戒、忍,著重在我們行為的改善。四、精進,對於善的事情,不怕任何困難,抱定決心去作,才能有所成就;懶惰懈怠是什麼事也不會成功的。嚴肅的、堅強的、向上的、百折不回的勇氣與決心,即是精進。五、禪定,禪華語靜慮,即精神的安定與集中的境界。世間欲愛與知見的擴張,是多少與此內心的散亂有關。古人說:「制心一處,無事不辦」,這就是說:由於禪定的力量,可以控制自己的內心。這確是體驗真理,發生智慧必須的特殊訓練。但這不過把我們的精神集中起來便於管理而已,一旦出了禪定的心境,依舊要紛散混亂起來。所以上面的五種波羅蜜多,對於苦痛根源的愛見,還是不能徹底解決的。六、般若,譯為智慧,有了智慧,錯誤的見解可得到糾正,五種波羅蜜多也可以得到正當的指導。佛法裏特別尊重智慧,因為只有智慧才能徹底度一切苦。
經上說:『五度如盲,般若為導』;並以種種功德稱揚讚歎。有些人不知佛經讚歎智慧的用意,於是以為只要有般若,其餘的五度就可以不要了,這是錯誤的。智慧是領導者,它需要與佈施等行為配合起來,使所修所行的不致發生錯誤,這才是佛法重智慧的真義。
般若慧和世間的知識不同:般若慧是從深刻地體驗真理所得到的,如釋迦佛在菩提樹下因獲得了體驗真理的智慧而成佛。這樣,般若的智慧,我們不是就沒有分了嗎?這也不然,我們雖還沒有體驗真理的智慧,可是佛法即是依體悟真理的智慧而流出來的,我們依止佛的經教指示漸漸思惟觀察,起深信解;這雖不是自己體驗真理的智慧,然也是類似的智慧。生得智慧雖人人都有,然解脫苦痛根源的智慧,不經過修習,確是不容易得的。所以佛法教人多聞熏習,聽聞日久,解法智生,這在佛法名聞所成慧。聞解以後,再於自己心中詳審觀察,如是對於前所瞭解的問題可以更得到有系統有條理的深一層認識。同時,將此深刻的悟解,指導行為而體驗於尋常日用間,佛法名此為思所成慧。思後更修禪定,於定境中審細觀察宇宙人生的真理,此名修所成慧。再不斷的深入,常時修習,般若智慧即可發生。
智慧,可以分為兩種:一、世俗智,如世之哲學家、科學家等,他們都有對於宇宙人生的一套看法,有他種種的智慧,與相對的真理。雖然這是不究竟的,若就廣義的智慧說,他們解說宇宙人生的世俗智,也可以包含在般若裏(方便智)。二、勝義智,這是就特殊的智慧說。佛法體驗真理的智慧,是徹底的、究竟的,這與世間智慧不同而是特殊的。體驗真理的智慧得到了,生死流轉中的一切苦痛,都可以因之而解決。苦痛的大樹,有本有幹有枝有葉,我們要除掉它,不能光在枝葉上下功夫,必須從根本上去掘除,佛法就是以般若智從根本上解除人們苦痛的。所以佛法中所講的般若,主要是特殊的。佛、菩薩、羅漢都有此智慧,不過佛菩薩的心量大,智慧也大些。因此菩薩應遍學一切法,菩薩雖學一切法,以有特殊的智慧,世間智慧的錯誤可以為之揀除,融攝貫串使世俗慧亦成為圓滿而合理的,從般若而引出方便智,即能正見世間的一切,這就是上面所說廣義的智慧了。常人對此,多不瞭解,於是生起種種誤解:有些人以為佛法所指的智慧是特殊的,有了這特殊的智慧,其他的世俗智慧就可以不要了,這種人忽略了遍學一切法門的經訓。另一些人以為世俗的知識,不可厚非,應當去學,可是學而不返,忘記了佛法特重的智慧是什麼了。所以修學佛法的人,應該對佛法所崇重的特殊智慧致力以求,而世俗的一般智慧,也不能忽略。
般若是最高的智慧,其內容深細難了,由於般若的最高智慧,才能親證宇宙人生的根本真理。真理是什麼?這不必另外去找說明,可以就在日常見聞的事物上去瞭解。依佛法說,一切事物的存在,都不過是原因條件的假合,凡是假合成的東西,它底本身一定是遷動變化的;他依原因而存在,同時又與他法作緣,他法也遷流變化而存在。這種互相影響互相推動的關係,佛法簡稱之曰因果系。因果法則,是遍通一切法的。如一株樹,有種子的因,與水、土、日光的緣,和合起來,生芽、抽枝、發葉、開花、結果。若是原因和助緣起了變化,樹的本身也就跟著變化了。人也是這樣,富貴、貧賤、賢明、不肖,都不是沒有因緣的。上面曾說:人依內心的正確與錯誤引生行為的合理不合理,由此感招苦樂不同的結果,這也就是因果必然的現象。任何事物,都不許例外。佛法就是依因果法則說明一切的。存在的是結果,同時也是因;凡是可為因的,也必是從因所生的。但一般宗教就不然,如耶穌教說一切事物是上帝造的,上帝不由他所造。這樣,上帝唯是原因而不是結果了!佛法呵此為不平等因。還有說什麼時、方、物質等為諸法因的,這在佛法總呵之為非因計因。或說諸法是無因生的。諸經中依因果法則,遍予破斥。唯有依於般若慧,了達諸法的因果事理,才是正確的知見。然了得因果現象,還不是佛法中最究竟的;最高的智慧,是要在因果現事的關係中,深入的去體驗普遍而必然的最高真理。佛就是體驗了這最高真理的;佛的偉大,也就在他能把真理完滿的洞達。宇宙人生的真理,佛說有三:
1.諸行無常:這一真理,說明瞭一切事物都在因果法則下不斷地遷流變化,其中沒有什麼永恆不變的東西。在從前,或許不容易瞭解,由於近代科學進步,已經不甚難懂了。不過,世人也只能在諸法的流動變化上了達其外表,還不能達到諸法沒有不變性的究竟義。這諸行無常的真理,是從縱的時間方面來說明的。
2.諸法無我:我,在佛法裏有它特殊的定義。一般人總以為事物上有一個獨立存在的東西──我。依佛法講,存在的事物都不過是因緣和合的假相,其中沒有什麼可以獨立自存的。如一幢房子,看來好像是整然一體,然仔細推敲起來,房子是由眾多磚瓦木石所合成的。五指伸開來,拳還能存在嗎?這說明瞭物體是因緣生的,只有假相,沒有實體。就是分析到了一微塵、一電子,也還是因緣的假相,沒有什麼獨存的個體。這諸法無我,是從橫的空間方面說的。了知空間的一切法,都是沒有獨立存在性的,如國家是由土地、人民、主權所合成的,人是筋骨血肉發毛爪齒所合成的,除去了這許多合成國家、人身的質素,是沒有實體或是形而上的存在。
3.涅盤寂靜:這說明瞭動亂變化、假合幻現物的最後歸宿,都是平等無差別的。一切事物,是動亂差別的,也是寂靜平等的。如審細的觀察諸法,就可以發現動亂差別的事物,即是平靜無差別。這種種差別歸於平等、動亂歸於平靜的──涅盤寂靜,如枝葉花果的形色各殊,但對光的影子,是沒有差別的一樣。涅盤寂靜,是依諸行無常、諸法無我體驗所得到的。如對前兩真理不能瞭解,這涅盤寂靜的真理,也就不會正確的瞭解。這如在波浪的相互推動激湯──無常無我上,了知水性的平靜一樣。波浪是依水而有的,波浪因風而起,風若息下來,水自歸於平靜。但這平靜不必要在風平浪靜的時候,就在波濤洶湧動湯不停的時候,水的本性還是平靜的。人在生死的流轉裏也是一樣,苦樂、人我、是非、好醜、動亂萬千,就在此動亂萬千的流轉當中,了知涅盤的平等寂靜。上次說到,糾正我們內心上的錯誤,引導行為入於正軌,即達到此涅盤寂靜的境地,就可以得到生死苦痛的解脫了。
上面三者,總名之為三法印,印有不可變更和確實性的意思。這三者是佛陀從因果法則上體驗得到的,因人的智慧不同,所以通達的真理也有點不同。小乘要一步步的向前悟入,先瞭解諸行無常有必歸無,再瞭解諸法無我,由此進而離卻煩惱體驗諸法的涅盤寂靜,這是漸進的體驗。大乘菩薩就不必如此!只一「空」字,就把三法印統攝起來。空,是真理中最高的真理,最究竟的真理。但一般人對於空,都有誤解,以為空是什麼也沒有了,於是懶惰疏忽,什麼也不努力,這是極大的錯誤!不知空是充滿革命的積極性的──太虛大師曾約空義,作「大乘之革命」。如太虛大師自傳裏有一段寫到他在西方寺看大般若經的時候,「身心漸漸凝定,忽然失卻身心世界,泯然空寂中靈光湛湛,無數塵刹煥然炳現如淩虛影像,明照無邊。坐經數小時,如彈指頃,曆好多日身心猶在輕清安悅中。……從此,我以前禪錄上的疑團一概冰釋,心智透脫無滯;曾學過的台、賢、相宗以及世間文字,亦隨心活用,悟解非凡」。因為大師勝解了空義,所以就與一般人不同!大師了知世間上的事物都是無常的、無我的,一切事物離開了關係條件的存在別無他物。所以對於現在佛教中有不適合時代社會需要的地方,力主改革;而一般保守者忽略諸法無常無我,所以多方反對。但大師仍以勇猛心、無畏心為佛法奔走呼號。由此看來,若真能悟證──即使少分瞭解空義,對於行事,也必能契合時機,勇往直前。
菩薩悟證了空的真理,即於此空性中融攝貫串了諸行無常、諸法無我、涅盤寂靜的三法印。因為,我們要瞭解空,須從這三方面去理解:一、世間沒有「不變性」的東西,這就是諸行無常,諸法既沒有不變性,所以都是無常變化的。從否定不變性說,即是空。二、世間沒有「獨存性」的東西,一切事物都是因緣假合,小至微塵,大至宇宙,都是沒有獨存性的,所以無我。從否定獨存性說,也即是空。三、世間沒有「實有性」的東西,常人總以為世間事物有他的實在性,這是一種錯覺,克實的推求起來,實在性是不可得的;實在性不可得,也即是空。三法印從否定的方面說──泯相證性,即是顯示空義的。不變性不可得,獨存性不可得,實在性不可得,不可得即是空。空,不離開因果事物而有空,即事物的無常變化,無我不實,自性寂滅。以空──一實相印貫通諸行無常、諸法無我、涅盤寂靜的三法印,每為一般人所不瞭解,所以特別指出來。
般若是通達真理的智慧,與世間的一般知識不同。般若──實相慧,即能真知諸法真理的,如即空的無常、無我、涅盤寂靜。凡是真理,要合乎三個定義:一、凡是真理,必定是本來如此的;二、又必定是必然如此的;二、還必是普遍如此的,時不分古今,地不分中外,大至宇宙,小如微塵,都是如此的。這近於哲學者所說的「最一般的」或「最哲學的哲學」。但哲學家所說的,由於推論、假定,或由於定境,與佛法不同;佛法是佛陀及其弟子們,以般若親自證得的。至於普通的知識,大概可以分做兩種:一、有些認識,即常識(科學也是常識的精製)可以知道是錯誤的。二、有些認識,常識即使是科學,也不能知道是錯誤的。常識上以為不錯誤的。為大家甚至世間學者所共同承認的,都是外由五根緣境,以及內由意識分別所得到的影像,即為世間的真實,或者即作為真理看。依佛法,常識可以知道是錯誤的,有些是完全錯誤的,或也有相對真實性的。如小孩看到「雲駛月運」,以為月亮是在跑,這當然是錯誤的;但這種錯誤在眼根緣境的印象上,有他相對的客觀性。不過成人以意識推察,知道由於雲的飛行,這才以意識比量修正根識的似現量。雖明明見到月亮飛行,而不以為然,說這是錯誤的認識。這種認識,在人類知識的發展中,不斷在進步,不斷在修正自己過去的錯誤。所以世間的知識,每每是覺得今是而昨非的。還有常識──那怕是科學,也是不能徹底知道是錯誤的。如一般人總以為事物有不變性的、獨存性的、實在性的東西,總以為這是千真萬確的。其實,事物那裏是這樣?一切事物都是變動的、假合的、非實在的,即是畢竟空的。然而常識不以為然,即科學與哲學家,也只達到部份的近似。科哲學家雖能推知世間某些常識是錯誤的,然仍不徹底,因為常識和科、哲學家的推論,都是依據見聞覺知為基本的,而五根的觸境生識,是靜止的、孤立的、取為實在性的。而無始來習以為性的意識,也不能免除自性的妄見。佛法能從根識及意識的認識中,徹底掀翻自性的妄見,這才能契入究竟的真理。所以,佛法教人修定習慧──般若,根除心理上的錯誤,通達法性空即無常無我涅盤寂靜,親切證驗,做到去來坐臥莫不如此。
依般若慧體驗真理,根除內心中的錯誤,導發正確的行為,則煩惱可除,生死可解。論到內心中的錯誤根本,即是執為實有自性而是常是我的,略可分為二類:一、我執,二、法執。法執,是在一切法上所起的錯誤,其中最根本的執著,即有情──人們在見聞覺知上不期然而起的含攝得不變性、獨存性的實在感。眾生於中起執,不是全由意識計度得來,在五根對境時,影像相生,即不離此實在感;意識再繼之以分別,於是妄執實有自性。一切的錯誤,根源於此,舉凡宗教上的天神,哲學上的實體、本體,都從這種錯誤而來。我執,這是對於有情不悟解為因緣幻有而執有不變性、獨存性、實在性。我即有情,不外是因緣的聚合,有什麼實在性、不變性,如一般所計執的個體、靈、神我?特別是人們直覺的,於自身中計執有我──薩迦耶見,於所對的一切事物,以己意而主宰他,即計為我所。這種我──有我必有我所的計執,在生死輪回中,實為一切執著一切苦痛的根本。我執和法執的對境,雖有不同,然計執為不變性,自在──獨自存在性,實在性,是一樣的。於自身中所起實有自性執,名為我執;在諸法上所起的執著,名為法執。此二執中,我執更為重要。世間自私自利的,不免要受大家的批評,其所以自私自利者,即因內計有我,求我之擴展,以一切為我所,於是只問目的不擇手段。佛法首先教人除卻我執,我執沒有了,即能契合於緣起的正理,符合於群眾的正義,行為自然合理了。一己的私蔽雖去,而眾生的我執還在,於是起憐湣心,願使一切眾生同離我執,共證無生。佛法把引生錯誤思想,不道德行為的我執,徹底揭發出來;使人能離自我見,建立一切合理的道德,而苦痛的生死流轉,也就能從此解脫。
我執和法執,為出生一切錯亂苦痛的根本,而我執尤為根本。我們要斷除煩惱,必先除掉這生起煩惱的根本──我執。佛世,弟子們根利慧深,佛為他們說無我,弟子們即能了達無我性空。後人不解佛意,於是聽說無我,轉執法有;為了對治他,所以大乘經特詳法空。羅什法師答慧遠法師書,曾談到此義。所以學者應當了知空──即無常無我涅盤,是佛法中的最高真理,應遍觀一切法空。但博觀必須反約,要在妄執根本、生死根本的我執中,深觀而徹底通達無性。這根本的我執破除了,其他的一切錯誤也就可以破除以及漸漸破除了。修學佛法,應先從舍離我執──悟入即空的無我入手。
三、般若波羅蜜多心經:波羅蜜多,是度一切苦厄;般若,是解除苦痛的主要方法;此經就是顯示這出苦主要方法的精要。心,可以有多種的解釋,然此處取心要、精要的意思。
佛法有五乘的差別,五乘都是佛法,究竟那些是最主要的呢?佛為一些根機淺的,但教他受持三歸,奉守五戒,乃至教他修四禪、四無色等定,這是世間的人、天乘法。又印度人一向著重山林的生活,偏於自了,佛為適應這一類的根機,為說聲聞、緣覺乘法,使從持戒修定發慧的過程,解脫一己的生死苦痛。這些,都不是究竟的佛法,不是契合佛陀本懷的佛法。唯有菩薩行的大乘法,才是佛法中最究竟的心要。大乘法可以從三個意義去瞭解:一、菩提心,菩提心即以長期修集福德智慧,乃至成最後圓滿的遍正覺,為修學佛法的崇高目標,堅定信願以求其實現。二、大悲心,菩提心是從大悲心生起的,大悲心是對於人世間一切苦痛的同情,想施以救濟,使世間得到部分的與究竟圓滿的解脫自在。有情──人是互相依待而存在的,如他人不能脫離苦痛,即等於自己的缺陷,所以大乘要以利他的大悲行,完成自我的淨化。三、般若慧,有了崇高的理想,偉大的同情,還要有了達真理的智慧,才能完成圓滿的人生──成佛。以此三種而行六波羅蜜多,是大乘佛法的特質。般若波羅蜜多,即大乘六波羅蜜多的別名,所以般若波羅蜜多心經,可解說為大乘心,大乘法即佛法的心要。
然大乘中法門很多,在很多的大乘法門中,般若波羅蜜多又算是主要中之最主要了。因為修學大乘的菩薩行,無論是利濟他人或是淨化自己,都需要般若的智慧來領導──不是說只要般若。佈施乃至禪定,世間外道也有,算不得是佛法中的特法。般若經裏常說:般若為導。若沒有般若,一切修行皆成為盲目的,不是落於凡外──人天,就是墮於小乘──聲聞、緣覺。從教典說:『一切經中般若經最大』。因為般若經是特別發揚般若的體悟宇宙人生真理的,所以般若經在一切經中為最大。在全體大乘法中,般若波羅蜜多及其經典最為精要。所以般若波羅蜜多心經,用六離合釋來說,是持業釋,般若波羅蜜多即是心。
更進一層說;此經是一切般若經的心要:般若經的部帙繁多,文義廣博,此經以寥寥二百餘字,攝之淨盡,可說是般若波羅蜜多經的心要了。
上面所說的心義,一、整個佛法以大乘佛法為主要為中心;二、大乘法中以般若波羅蜜多法為主要為中心;三、般若波羅蜜經中,又以此經為主要為中心,所以名為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。
經,梵語修多羅,譯為線,線有貫攝零星散碎的功能。佛弟子將佛所說的法,依文義次第,結集成章成部,如線貫物一樣。能曆久不失,所以名為修多羅。中文的經字,本也是線,如織布有經線緯線。後人以古代有價值的典籍為經,漸漸附以可依可法的尊貴意思,所以佛典也譯之為經了。
二 釋譯題
唐三藏法師玄奘譯:此經是從梵文譯過來的,譯者是我國初唐時最享盛名的玄奘法師。心經的譯本,截至清季就有七種。最早的是羅什法師譯的;奘譯是七譯中的第二譯,在中國最為盛行。師俗姓陳,河南人。出家後遍學三藏,於經論深義,有疑莫決,於是即萌到印度求法的志願。于貞觀元年,潛出國境,冒險犯難西行,終於在印廣學教法,經十七年,於貞觀十九年學成歸唐,朝野崇敬備至,於是立寺翻經,為我國譯經史上的權威者。若欲詳知奘師歷史,請讀「大唐慈恩三藏法師傳」。
正釋
經文都有初中後三分:初即序分,敍說法時處因緣聽眾等。中為正宗分,正說當經義理。後為流通分,即經末信受奉行、作禮而去等。今此心經,無首無尾,辟頭一句,就是「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」。但趙宋施護的譯本,三分具足。有人說:奘師譯的是略本,所以不具三分。然從另一觀點看,奘師所譯的心經,才是心經原型。此經本是般若波羅蜜多經中的心要。在六百卷的般若經裏,有學觀品,此品有與本經幾乎完全相同的文句,不但不是觀自在菩薩說的,而是佛直接向舍利子說的。此經應該是大般若經裏的精要部分,古德為了易於受持,特地摘出來單行流通,所以名為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。這樣,本經沒有首尾,不是更合理嗎?後人以為經有三分,見此經首「觀自在菩薩」一句,於是即將此經添足三分,而作為觀自在菩薩所說的了。
甲一
標宗
『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』
此是總標,以下即是解釋此三句的。此三句中有人有法,有因有果。觀自在菩薩,是能修般若法門者。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即是所修觀法。修般若波羅蜜多,通達五蘊皆空,即是因;由此體達空性而能度一切苦厄,即是果。
「觀自在菩薩」,即般若觀慧已得自在的菩薩,不一定指補怛落迦的觀世音菩薩。菩薩是依德立名的,有某種特殊功德,即名他為某某。華嚴經每有若干同名同號的菩薩,即由於此。所以,誰有觀自在的功德,誰就可以稱為觀自在。觀是對於宇宙人生真理的觀察,由此洞見人生的究竟。下文照見,即是般若觀慧的作用。自在即是自由,擺脫了有漏有取的蘊等系縛,即得身心的自由自在。用經文來解釋,照見五蘊皆空即是觀,度一切苦厄即得自在。由此,觀自在菩薩可作兩說:一、特別指補怛落迦的觀自在菩薩。二、凡是能觀察真理獲得痛苦解脫者,都名觀自在菩薩──本經指後者。經上說八地以上的菩薩,得色自在、心自在、智自在,為菩薩的觀自在者。然菩薩登地,通達真理,斷我法執,度生死苦,即可名觀自在。就是勝解行者,能于畢竟空觀修習相應,也可以隨分得名觀自在了。
「菩薩」,梵語應雲菩提薩埵。菩提譯為覺悟,對事理能如實明白,了知人生的真意義,由此向人生的究竟努力以赴。這不是世間知識所知,唯有般若慧才能究竟洞見的。佛是具有最高覺悟者,菩薩即以佛的大覺為理想的追求者。薩埵譯為有情,情是堅強意欲向前沖進的力量。人和一般動物,都有這種緊張衝動的力量,所以都是有情。有的譬喻為金剛心,就是說明這種堅忍的毅力。合起來,菩提薩埵譯為覺有情,有覺悟的有情,不但不是普通的動物,就是混過一世的人,也配不上這個名稱。必須是了知人生的究竟所在,而且是為著這個而努力前進的,所以菩薩為一類具有智慧成分的有情。又可以說:菩提薩埵是追求覺悟的有情。有情雖同有緊張衝動的活力,可惜都把他們用在食、色、名位上。菩薩是把這種強毅的力量,致力於人生究竟的獲得,起大勇猛,利濟人群以求完成自己,就是吃苦招難,也在所不計。所以經裏常常稱讚菩薩不惜犧牲,難行能行。以堅毅的力量求完成自己的理想──覺悟真理,利濟人群,淨化自己,這才不愧稱為菩薩。又,覺是菩薩所要追求的,有情是菩薩所要救濟的。上求佛道,下化有情。就是這覺有情的目的和理想。由此看來,菩薩並不意味什麼神與鬼,是類似世間的聖賢而更高尚的。凡有求證真理利濟有情的行者,都可名菩薩。修到能照見五蘊皆空,度脫一切苦厄,即是觀自在菩薩。此明能觀的人。
「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」,此說觀自在菩薩所修的法門。智慧,是甚深的。深淺本是相對的,沒有一定的標準,但此處所說的深,專指體驗第一義空的智慧,不是一般凡夫所能得到的,故名為深。般若經裏,弟子問佛:深奧是何義?佛答以:『空是其義,無相、無願、不生不滅是其義』。這空無相無願──即空性,不是一般人所能了達的,所以極為深奧。十二門論也說:『大分深義,所謂空也』。
能「照見五蘊皆空」的,即是甚深般若慧。般若的悟見真理,如火光的照顯暗室,眼睛的能見眾色一樣。五蘊,是物質精神的一切,能於此五類法洞見其空,即是見到一切法空。有的譯本,在五蘊下加個「等」字,即等於下文所要講的十二處、十八界、四諦、十二緣起等。空性,是要在具體的事實上去悟解,依有明空,空依有顯,若離開了具體存在的事物,也不知什麼是空了。所以佛經明空,總是帶著具體的事實的,如說五蘊空,十二處空等。蘊,是積聚的意思,即是一類一類的總聚。佛把世間法總分為五類: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。一切物質的現象,總攝為色,精神的現象,開為受、想、行、識四種,總名之曰五蘊。色蘊的色,不是青黃等色,也不是男女之色。此色有二義:一、質礙義,二、變壞義。質礙義者:凡是有體積,佔有空間位置的,如扇子有扇子的體積和扇子所佔據的方位,鐘有鐘的體積和鐘所佔據的方位;扇子與鐘都是有質礙的,兩者相遇即相障礙而不能並容。變壞義是,有體積而存在的,受到另一質礙物的衝擊,可能而且是終久要歸於變壞的。有此二義,即名為色,即等於近人所說的物質。舊科學家所說物質最終的單元,依佛法也還是要變壞的。常人見到現存事物的表面,不瞭解事物內在的矛盾,於是設想物體最後固定的實體。其實,一切色法──物,自始至終即在不斷的衝擊、障礙,向著變壞的道路前進。
關於心裏活動,佛把它分為受、想、行、識。心理現象不如物質現象的容易了知,最親切的,要自己從反省的工夫中去理解。佛觀察心理的主要活動為三類:一、受蘊:在我們與外境接觸時,內心上生起一種領納的作用。如接觸到可意的境界時,內心起一種適悅的情緒,這名為樂受;接觸到不適意的境界時,內心起一種不適悅的情緒,即是苦受。另有一種中容的境界,使人起不苦不樂的感覺,此名舍受。二、想蘊,想是在內心與外境接觸時,所起的認識作用,舉凡思想上的概念以及對於外境的瞭解、聯想、分析、綜合都是想的作用。三、行蘊,此行是造作的意思,與外境接觸時,內心生起如何適應、改造等的心理活動,依之動身發語而成為行為。行是意志的,以此執行對於境界的安排與處理。其他的心理活動,凡是受、想所不攝的,都可以包括在這行蘊裏。四、識蘊,此也是心裏活動,是以一切內心的活動為物件的。就是把上面主觀上的受、想、行等客觀化了,於此等客觀化了的受、想、行,生起了別認識的作用,即是識蘊。識,一方面是一切精神活動的主觀力,一方面即受、想等綜合而成為統一性的。
這五蘊,是佛法對於物質、精神兩種現象的分類。佛不是專門的心理學家或物理學家,佛所以要這樣說的,是使人由此了知五蘊無我。一般人總直覺的有一個自我存在,佛為指出自我是沒有的,有的不過是物質與精神現象所起的協調作用而已。若離此五蘊,想找一實體的自我,是找不到的。身體是色,情緒上的苦樂感覺是受,認識事物的形相是想,意志上所起的欲求造作是行,了別統攝一切心理活動的是識,除此各種活動以外,還有什麼是實體的自我呢?佛為破眾生實我計執,故說五蘊。有些小乘學者以為佛說五蘊無我,我確是無的,而五蘊法是有情組織的原素,是實有的。這是不知佛意,我執雖稍稍除去,法執又轉深,故說:五蘊皆空。五蘊中的自我固不可得,五蘊法的自身也不可得。因為五蘊法也是由因緣條件而存在的,由此所起的作用和形態,都不過是關係的假現。如五蘊的某一點是真實的,那末,這就是我了。真實的自我不可得,故五蘊皆空。但這種假現的作用與形態,雖空而還是有的。如氫氧合成的水,有解渴、灌田、滌物等作用,有體積流動的形態,從此等形態作用上看,一般即認為是實有的。然若以甚深智慧來觀察,則知任何作用與形態,都是依關係條件而假立的,關係條件起了變化,形態也就變化了,作用也就不存在了。事物若是有實體性,則事物應永遠保持他固有的狀態,不應有變化,應不受關係條件的變動。事實上,一切法都不是這樣,如剝芭蕉一樣,剝到最後,也得不到一點實在的。諸法的存在,是如幻不實的,需要在諸法的當體了知其本性是空,這才不會執為是實有了。
一分學者,以為我無而法有,這是因于智慧淺薄的緣故。在同一因緣法上,智慧深刻者,即能知其法空,所以說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。有的譯本,譯照見五蘊皆空為照見五蘊等自性皆空,自性就是含攝得不變、獨存的實體性,此實體性不可得,故曰皆空,而不是破壞因緣生法。空從具體的有上顯出,有在無性的空上成立,空有相成,不相衝突。這和常人的看法很不相同,常人以為有的不是沒有,空是沒有的不是有,把空和有的中間劃著一條不可溝通的界限。依般若法門說:空和有是極相成的,二者似乎矛盾而是統一的。佛法是要人在存在的現象上去把握本性空,同時在畢竟空的實相中去瞭解現象界的緣起法。能這樣的觀察、體驗,即得度一切苦。徹底的度苦,必須體驗空性,了知一切法空,生死間的苦痛系縛,才能徹底解除。所以在說了照見五蘊皆空後,接著說「度一切苦厄」。苦是苦痛,厄是困難。眾生的苦痛困難,不外內外兩種:屬於內自身心的,如生老病死等;屬於外起的,如愛別離、怨憎會、求不得等。這一切的苦難,根源都在眾生把自己看成有實體性而起,大至一國,小至一家,互相鬥爭,苦痛叢生,即都是由於不了我之本無,於是重自薄他,不惜犧牲他人以滿足自己。我這樣想這樣做,你也這樣想這樣做,於是彼此衝突,相持不下,無邊苦痛就都跟著來了。若知一切法都是關係的存在,由是了知人與人間是相助相成的,大家是在一切人的關係條件下而生活而存在,則彼此相需彼此相助,苦痛也自不生了。物我、自他間如此,身心流轉的苦迫也如此。總之,若處處以自我為前提,則苦痛因之而起;若達法性性──無我,則苦痛自息。菩薩的大悲心,也是從此而生,以能了知一切法都是關係的存在,救人即是自救,完成他人即是完成自己,由是犧牲自己,利濟他人。個人能達法空,則個人的行動合理;大家能達法空,則大家行動合理。正見正行,自能得到苦痛的解放而自在。
以上是經的總綱,下面依此廣釋。
甲二 正宗分
乙一 般若道次第
丙一 開示次第
丁一
請說
『時長老須菩提,在大眾中,即從座起,偏袒右肩,右膝著地,合掌恭敬而白佛言:『稀有世尊!如來善護念諸菩薩,善付囑諸菩薩!世尊!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應雲何住?雲何降伏其心』?』
本經以須菩握為當機者。在般若法會中,須菩提是聲聞行者,不是菩薩,那他怎能與佛問答大乘呢?這因為般若雖但為大乘,而密化二乘。又因為他與般若法門相契:第一、他是解空第一者,是證得無諍三昧者,於性空深義能隨分徹了。其次、他有慈悲心,哀湣眾生的苦迫,所以不願與人諍競。得大智慧,能從慈悲心中發為無諍的德行,有菩薩氣概,所以般若經多半由他為法會的當機者。
長老,是尊稱。凡年高的;或德高的,如淨持律儀、悟解深法、現證道果,都稱長老。須菩提,是梵語,譯作空生或善現。傳說:他誕生時,家內的庫藏財物忽然不見;不久,財物又自然現出,所以立名須菩提。佛弟子請佛說法,是有應行禮儀的。所以須菩提在大眾中,即從座而起,偏袒了右肩,右膝著地,合掌問佛。袒,是袒露肉體。比丘們在平時,不論穿七衣或大衣,身體都是不袒露的。要在行敬禮時,這才把右肩袒露出來。跪有長跪、胡跪,右膝著地是胡跪法。袒右跪右,以表順于正道;合掌當胸以表皈向中道。如論事,這都是印度的俗禮。
須菩提隨順世俗,先讚歎釋尊說:太稀有了!世尊!如來善於護念諸菩薩,又能善巧的付囑諸菩薩!這太稀有了!如來,即佛號多陀阿伽陀的義譯。梵語本有三種意思:即從如實道中來的,如法相而解的,如法相而說的;通常但譯為如來。什麼叫護念,什麼叫付囑?護念即攝受,對於久學而已入正定聚的菩薩,佛能善巧的攝受他,使他契入甚深的佛道,得如來護念的究竟利益。經說菩薩入地,有佛光流灌或諸佛親為摩頂等,即是心同佛心而得佛慧攝受的明證。付囑,即叮嚀教誡,對於初學而未入正定聚的菩薩,佛能善巧教導,使他不舍大乘行,能勇猛的進修。又可以說:佛能護念菩薩,使他自身於佛法中得大利益;佛能付囑菩薩,使他能追蹤佛陀的高行,住持佛法而轉化他人。總之,佛能護念菩薩,付囑菩薩,所以大乘佛法能流化無盡。教化菩薩的善巧,早為須菩提所熟知,所以先就此推尊讚揚如來,以為啟問大乘深義的引言。有解說為:須菩提「目擊道存」,「言前薦取」,所以殷勤讚歎,這可說是別解中極有意義的。
接著,須菩提問佛: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的善男女們,應怎樣的安住其心?怎樣的降伏其心?此二問,是為發大菩提心者問的,所以什麼是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應先有明確的瞭解。阿耨多羅,譯為無上;三藐三,譯遍正;菩提,譯覺:合為無上遍正覺。這是指佛果的一切,以佛的大覺為中心,統攝佛位一切功德果利。單說三菩提──正覺,即通于聲聞、緣覺,離顛倒戲論的正智。遍是普遍,遍正覺即於一切法的如實性相,無不通達。但這是菩薩所能分證的,唯佛能究竟圓滿,所以又說無上。眾生以情愛為本;佛離一切情執而究竟正覺,所以以大覺為本。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即是發成佛的心。發心、即動機,立志,通於善惡;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即是第一等的發心。以崇高、偉大、無上、究竟的佛果為目標,發起宏大深遠的誓願,確立不拔的信心,這名為發無上遍正覺心。但是,為什麼要成佛?要知道:大菩提心是從大悲心生的;所以發心成佛,與救度眾生有必然的關係。經上說:『菩薩但從大悲心生,不從餘善生』;『為利眾生而成佛』,都是此意。由於悲心的激發,立定度生宏願,以佛陀為軌范,修學大悲大智大勇大力,以救度一切眾生,名為發菩提心。因此,如貪慕成佛的美名,但為個己的利益,那是菩提心都不會成就,何況成佛!
應雲何住與雲何降伏其心,可通於二義:一、立成佛的大願者,應當怎樣安住,怎樣降伏其心?一、怎樣安住,怎樣降伏其心,才能發起成就菩提心?住,龍樹釋為『深入究竟住』。凡發大菩提心者,在動靜、語默、來去、出入、待人接物一切中,如何能使菩提心不生變悔,不落於小乘,不墮於凡外,常安住於菩提心而不動?所以問雲何應住。眾生心中,有種種的顛倒戲論,有各式各樣的妄想雜念,這不但障礙真智,也是菩提心不易安住的大病。要把顛倒戲論,一一的洗淨,所以問雲何降伏其心。住是住於正,降伏是離於邪,住是不違法性,降伏是不越毗尼。但此住與降伏,要在實行中去用心。如本經即在發菩提心──願菩提心,行菩提心,勝義菩提心等中,開示悟入此即遮即顯的般若無所住法門。無住與離相,即如是而住,即如是降伏其心。
什公所譯,惟有此二問。此二──住與降伏,於菩提心行上轉;全經宗要,不過如此住於實相而離於戲論而已。諸異譯,於住及降伏間,更有「雲何修行」一問。考無著論,此三問遍通於一切,即於發心──發起行相,及修行──行所住處,都有這願求的住,無分別相應的行,折伏散亂的降伏,與本譯意趣相近。世親釋論,將此三問別配三段文,隔別不融,與本譯即難於和會。
丁二
許說
『佛言:『善哉!善哉!須菩提!如汝所說「如來善護念諸菩薩,善付囑諸菩薩」。汝今諦聽,當為汝說。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應如是住,如是降伏其心』!『唯然,世尊!願樂欲聞』!』
佛聽了須菩提的讚歎與請問,就印可讚歎他說:好得很!好得很!你說得真不錯!如來的確是能善巧護念諸菩薩,能善巧付囑諸菩薩的。現在,我要給你說發大菩提心的,應當這樣的安住,應當這樣的降伏其心:你仔細聽吧!須菩提得到了如來的應允,歡喜的回答說:是的,世尊!我們都願意聽你的教誨!
如是住及如是降伏其心,約全經文義次第說,當然是指如來下文開示。但古德曾解說為:如上文所說的──乞食、著衣、持缽、入城、洗足等,那樣安住,那樣降伏其心。須菩提的「唯然」,即契見如來的深意,這真是富有新意的別解!
戊二
略觀處界等空
『無眼耳鼻舌身意,無色聲香味觸法。』
此下說處界緣起等空;先明十二處空。十二處,也是一切法的分類,但與五蘊不同。十二處是把宇宙間的一切現象,總分為能取所取:能取是六根,即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;所取是六塵,即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。這是認識論的分類法。我們所以有種種認識,是因為內有能取的六根為所依,外有所取的六塵為物件。眼等前五根,不是可見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,這不過扶護五根的,名為扶根塵。眼、耳等根,是一種極其微細的物質,類如生理學家所說的視神經等,佛法名此為淨色根,有質礙而不可見。意根,也有說為微細物質的,這如生理學家所說的腦神經,是一切神經系的總樞。據實說,此意根,和我們的肉體──前五根有密切的關係,他接受五根的取得,也能使五根起用;他與物質的根身不相離,但他不僅是物實的,他是精神活動的根源,不同一般唯物論者,說精神是物質派生的。此六根是能取方面的,眼根所取的是色境,即青、黃、赤、白──顯色,長、短、高、下、方、圓──形色等;耳根所取的是聲音;鼻根所取的是香臭;舌根所取的是味,即酸、甜、苦、辣等;身根所取的是觸,即冷、暖、細、滑、粗、澀、軟、硬等;意根所取的是法境,法即內心的物件,如在不見不聞時,內心所緣的種種境界,如受、想、行,叫做法塵。我們的認識活動,不離此能取所取,這兩大類總有十二種。十二種都名為處,處是生長義,即是說:這是一切精神活動所依而得生起的。佛說此十二處,主要的顯示空無自性。從根境和合而起識,根與境都是緣生無自性,無不皆空。常人于見色聞聲等作用,以為因我們內身有此見等的實體──我。這是不對的,如必有此見等實體,不從因緣,那應該常能見色等,不必因緣了。在不見境的時候,此見在內,應見自己,而實則不是這樣的。見色聞聲等作用,必要在能取的根與所取境和合而後起,可見執見聞覺知為我,極為錯誤,而應知眼等空無我了。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此十二處空。經文也應說:眼等不異空,空不異眼等;眼等即是空,空即是眼等……是故空中無眼耳等,這是簡略可知了。
『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。』
此明十八界空。「乃至」是超越詞,當中包括耳界、鼻界、舌界、身界、意界,色界、聲界、香界、味界、觸界、法界,眼識界、耳識界、鼻識界、舌識界、身識界,合經文所出的「眼界」「意識界」,總成十八界。十八界中的前十二界,即前十二處,由六根對六塵而生起的認識作用──從意根中現起,即六識界。為什麼六根、六塵、六識都叫做界呢?今取種類義。這十八類,雖是互相關係的,然在各各的作用分齊上,又是各各差別的,不相混淆的。如眼根能見此桌的黑色,身根能觸此桌的硬度。意根生意識,即是綜合的認識。十二處,從精神活動生起的依止處說,明見聞覺知的緣生無我。此十八界是從完成認識作用不同說:從認識的徑路說,有六;從構成認識的主要條件說,有三──根、境、識。這樣,共有能取的六根,所取六塵,及根塵和合所發六識,總成為十八界。也即因此而明無我──界分別觀。這種認識作用的分類,和唯物論者不同。唯物論者說:我們的認識活動,是外境於神經系作用摹寫,即但有根與境而沒有識的獨特地位。依佛法,依根緣塵起識,雖相依不離而成認識活動,但在幻現的假相上,有他不同的特性,依各別不同的特性,不能並歸於根或並歸於境,故佛法在根境外建立六識界。根、境、識並立,所以也不是唯心的。有情的活動,是有物理──色等,生理──眼等,心理──眼識等的三種現象的。以此十八界明無我,而十八界各各是眾緣所成的,求其實性不可得,故也是畢竟空寂。
『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;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。』
此觀十二緣起性空。十二緣起:即無明緣行,行緣識,識緣名色,名色緣六入,六入緣觸,觸緣受,受緣愛,愛緣取,取緣有,有緣生,生緣老死。此十二支,為何名為緣起呢?簡單說:緣起就是因此而有彼的意思。經上說:『此有故彼有,此生故彼生』。這緣起的法則,說明諸法是互相依待而有的。有此法的存在,才有彼法的存在,有此法的生起,才有彼法的生起。世間一切因果法的存在,都是這樣的。如推求為什麼而有老死?結果知道老死是由於有生。凡是有生的,就必然地要有老死,雖壽命長短不一,死的情形各殊,然死的結果一樣。我們現見事物的存在,不過因某些條件在保持均衡狀態罷了,條件若是變遷了,事物即不能存在。有生必有死,所以基督教所說的永生,道教的長生,都是反真理而永不兌現的誑話。生又是從何而有的呢?佛說:有緣生。有,即是已有當生果法的功能,如黃豆有發芽長葉開花結果等功能,近于常人所說的潛能,有生起的潛能,即有果生,無即不生,故推求所以有生的結論,是有緣生。如此一層層的推求觀察,達到無始以來的無明。無明即沒有智慧,即障礙智慧通達真理的愚疑,執一切法有自性。這種晦昧的心識,是一切錯誤的根本,愛取等煩惱都可以包括在內。但這不是說推至無明,我們的生命就到盡頭。有生死身,所以有無明的活動,所以無始來的無明招感生死,依生死身而又起無明,如環的無端。此是流轉生死的十二過程,生死流轉,即是如此的。佛菩薩等解脫生死苦已,就在了知十二緣起的法則,『此有故彼有,此生故彼生』。把握其流轉的原因,於是控制他、轉變他。此流轉中的緣起法,其性本空,無實體性,故此經說:「無無明……無老死」。無明至老死,是可以消除的,於是佛又說緣起的還滅門,無明盡……老死盡。盡即滅的意思,此還滅的十二緣起,即無明滅則行滅,行滅則識滅,識滅則名色滅,名色滅則六入滅,六入滅則觸滅,觸滅則受滅,受滅則愛滅,愛滅則取滅,取滅則有滅,有滅則生滅,生滅則老死等滅。事物的生起由於因緣,事物的消滅也是由於因緣,生起與消滅都是因果現象的,所以還滅門中的清淨法也是緣起的。佛說此還滅緣起,為「此無故彼無,此滅故彼滅」。既滅與無是緣起於生的否定,是不離緣起的,緣起性空,此無明滅到老死滅,當然也是空無自性了。所以本經說:「無無明盡……無老死盡」。此十二緣起與蘊、處、界法不同,蘊、處、界是一切法的分類,是具體的事實。此緣起法也可說是事實,如老死、生、有等都可是事實的現象,然緣起法重在說明諸法的彼此依存性,前後程式性,即重於因果的理性。這種理性,是一切法的必然法則,如生緣老死,生與老死之間,有一種不變不移的必然關係,佛在複雜的現象中把握它彼此與前後的必然法則,於是對流轉的雜染法與還滅的清淨法,能正確的悟解它,進而改善它。緣起的意義很深,所以佛對多聞第一的阿難說:『緣起甚深』。緣起是生死流轉,涅盤還滅法的道理,依緣而起的一切,不含有一點的實在性,所以菩薩修般若時見十二緣起畢竟空,沒有生起相,也沒有十二緣起的滅盡相。如大般若經說:『菩薩坐道場時,觀十二緣起如虛空不可盡』。
『無苦集滅道。』
此觀四諦空。人有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愛別離、怨憎會、求不得等苦,雖有時少有所樂,然不究竟,終必是苦。人生是苦,諦實不虛,名苦諦。苦的原因,為無明、愛、見等煩惱,由此為因而引起苦果,名為集諦。從因生果,非不可滅,苦滅即得解脫,是滅諦。欲得苦滅,須依滅苦之道,道即道路方法,由此可以脫苦,如八正道、六波羅蜜多,是道諦。諦是真實不顛倒義,四諦即是四種真理,亦名四種真實。此也不但是苦等事實,在此等事實中,所含正見所見的苦等真理,也稱四聖諦,因為這惟有聖者能真實通達。此四聖諦與十二緣起同是諸法的理性,有不可變易的意義,如佛遺教經說:『月可令熱,日可令冷,佛說四諦,不可令異』。苦集二諦明有漏的世間因果,滅與道諦明清淨的出世間因果。世出世間都有因有果,所以分為四諦。染淨因果法,一切從眾緣起,緣起無自性,故菩薩修般若時,觀此四諦畢竟空,即不礙四諦的一實諦。參看中論的觀四諦品。
『無智亦無得。』
此觀能證智與所證理空。奘法師在般若學觀品,譯智為現觀,此處隨順羅什三藏的舊譯。現觀,即是直覺的現前觀察,洞見真理。有能證的現觀,即有所證的真理。「智」是能觀,「得」為所觀;智為能得,得是所得。所證所得,約空有說,即空性;約生死涅盤說,即涅盤;約有為無為說,即無為。總之,對智為理,對行為果。此智與得,本經皆說為「無」者,此是菩薩般若的最高體驗。在用語言文字說來,好像有了能知所知、能得所得的差別;真正體證到的境界,是沒有能所差別的。說為般若證真理,不過是名言安立以表示它,而實理智是一如的,沒有智慧以外的真理,也沒有真理以外的智慧──切勿想像為一體。能所不可得,所以能證智與所證理,也畢竟空寂。前說五蘊、十二處、十八界空,此是就事象的分類說,屬於事;十二緣起、四諦,是從事象以顯理說,屬於理。又十二緣起、四諦是觀理,智得是證果。此事象與理性,觀行與智證,在菩薩般若的真實體證時,一切是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的,一切是畢竟空寂,不可擬議的。
戊三
結顯空義
『以無所得故。』
這是對於照見一切皆空所提出的理由。一切法所以無不皆空。有以為空是外境空,內心的精神不空,這是境空心有論者。有以為空是除去內心的錯誤,外境不空,這是心空境有論者。這都是偏於一邊,不得法的實相。真空,要在一切法自性不可得上說:五蘊、十二處、十八界、緣起、四諦、智、得,求自性本不可得,因為法法的自性不可得,所以是空。如蘊等是有自性的,今觀其不可得,反而是錯誤了。因諸法本性是不可得的,不過眾生未能徹悟而已;不可得的,還他個不可得,直顯一切法的本來,所以說:「以無所得故」。一切法本性不可得,眾生以無明而執為實有。如童孩見鬼神塑像,不由地害怕起來,這因為不知假名無實,執有實鬼。聞名執實,這是眾生不得解脫的唯一根源,即是無明,以有所得心求一切法。今菩薩般若以無所得慧照見五蘊等一切法空,由此離我法執而得解脫。從理論上說,以一切法本不可得,說明蘊等所以是空;從修證上說,即以無所得慧所以能達到一切法空性。這一句,總結以上五蘊等皆空的理由,可以遍五蘊等一切法說,即如:無色、無受、想、行、識,以無所得故;無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無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以無所得故等。
丁二 得般若果
戊一
涅盤果──三乘共果
『菩提薩埵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心無罣礙。無罣礙故,無有恐怖,遠離顛倒夢想,究竟涅盤。』
觀空,不是知識的論辨,而是藉此以解脫眾苦的,所以接著明般若果。此明菩薩得涅盤果,即三乘共果。菩薩「依般若波羅蜜多故」,觀一切法性空不可得,由此能「心無罣礙」,如游刃入於無間,所以論說:『以無所得,得無所礙』。無智凡夫,不了法空,處處執有,心中的煩惱,波興浪湧,所以觸處生礙,無邊荊棘。菩薩離煩惱執障,能心中清淨。「無罣礙故,無有恐怖」:恐怖為愚疑心所生起,心有罣礙,執有我法而患得患失,即無往而不恐怖。經中說五畏:惡名畏、惡道畏、不活畏、死畏、大眾威德畏。此中結歸究竟涅盤,恐怖可約生死說,『坦然不怖於生死』,即自然沒有一切恐怖了。菩薩了法性空,知一切法如幻,能不為我法所礙而有恐怖,即「遠離顛倒夢想」。顛倒,即是一切不合理的思想與行為,根本是執我執法,因此而起的無常計常,非樂計樂,無我計我,不淨計淨;以及欲行苦行等惡行。夢想,即是妄想,即一切顛倒想。菩薩依智慧行──悟真空理,修中道行──遠離一切顛倒夢想,消除身心、自他、物我間的種種錯誤,即拔除了苦厄的根本,不怖於生死,能得「究竟涅盤」。涅盤是梵語,意譯寂滅,一切動亂紛擾到此全無,故稱究竟。菩薩依般若,能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。我們如能依此以行,解一切法空,不但處事待人,能因此減少許多苦痛,生死根本也可因此而解脫了。
戊二
菩提果──如來不共果
『三世諸佛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』
不但菩薩,諸佛也是依此般若而得成佛的。凡是證得圓滿覺悟的,都名為佛。所以經上說:這過去、現在、未來的「三世諸佛」,四方、四維、上下的十方諸佛,從最初發心,中間修菩薩行,直到最後成佛,無不是依般若為先導的。所以說:「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。阿耨譯無上,三藐三菩提譯正等正覺,合稱為無上正等覺、或無上正遍覺。正覺,即對宇宙人生真理有根本的正確覺悟;聲聞緣覺也可證得,但不能普遍;菩薩雖能普遍,然如十三十四的月亮,還沒有圓滿,不是無上;唯佛所證,如十五夜月的圓滿,故名無上正遍覺。
般若與佛菩提,本非二事,般若是智慧,佛果菩提即無上正遍覺,又名一切智。在修行期中,覺未圓滿,名為般若;及證得究竟圓滿,即名為無上菩提。所以什公說:菩提是『老般若』。諸佛菩提,非僅是智慧,是以慧為中心,融攝佛果一切功德。諸佛因地修行時,不僅是修般若,也修施、戒、忍、進、禪等自利利他一切功德;故證果時,也證得無邊功德,如十力、四無畏、十八不共法等。無上正遍覺,即圓具此一切功德的。菩薩依般若證空性以攝導萬行,在實證邊,能證智與所證理,能攝智與所攝行,都是超越的。依此,金剛經說:『是法平等,無有高下』。究竟的無上菩提,在實相慧的究竟證中,是即萬行而離眾相,超越不可思議。
菩薩修學般若,志在證得佛果菩提,為什麼此經說菩薩證究竟涅盤,不說證菩提呢?此因無上正等菩提,約究竟圓滿說。唯佛能證得。而究竟涅盤則不然,是三乘共果,聲聞阿羅漢,菩薩第七地──或說第八地,都能證得。不過聲聞者至此,即以為究竟,而菩薩雖了知無分別法性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,得有諸佛護持,及發心度脫一切眾生的本願,於是不入涅盤,進趨佛果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所以龍樹說:『無生是佛道門』。
丙二
喻贊般若德
『故知般若波羅蜜多,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是無上咒,是無等等咒,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。』
此是引喻贊德。咒是一般印度人所信為有極大妙用的。印度教徒,以為誦持密咒,可以藉咒語裏的鬼神名字和秘密號令,解決人力所不可奈何的事。凡欲求福、息災、神通妙用,或利益人、或損惱人,都可從咒力中獲得。在無量的咒語中,有些效力大的,今即引為譬喻贊說般若的功德──大般若經意如此。所以說:「故知般若波羅蜜多,是大神咒」等。大神,喻贊般若有極大的力量;「大明」,喻贊般若的能破一切黑暗愚疑。「無上」,喻般若為一切法門中最,沒有更過其上的。涅盤為無等法,非一切可及,而般若如涅盤,所以名為「無等等」。大般若經中尚有『是一切咒王』句,喻贊般若為一切法門之王。印度人誦咒,不外為了除苦得樂,今此般若依之可以離生死苦,得涅盤樂。離一切苦,得究竟樂,所以說:「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」。菩提薩埵以下,即總標度一切苦厄的解說。此下,大般若經中缺。
乙二
曲為鈍根說方便
『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,即說咒曰:揭諦揭諦,波羅揭諦,波羅僧揭諦,菩提薩婆訶。』
此為鈍根人巧說般若。愚疑眾生,聽聞般若,每不易信受,反生譭謗。這因為深觀妙果,過於高上,卑劣眾生是不敢希求的;尤其是眾生一向執有,今聞經中一再說空,與他們本心相違,極難信受。般若法門,由此即不易宏傳。
大概佛滅五百年後,特別是在千年以後,佛法為了適應時機,採取通俗路線,或是迎合低級趣味。因為這樣,才容易使世人信受。所以印度的後期佛教,為了適合當時印度人的口味,大乘經中都附有密咒。千年以後,密教更不斷高揚。這不失為方便適化之一,如近人說法,每論及近代思想,雖所說的不盡合佛義,也每每引起近代學者對於佛法的好感。同時,人們的思想是散亂的,而般若慧是要從靜定中長養起來,此密咒不加以任何解說,一心持誦,即能使精神集中而達心專一境的定境,也可為引發智慧的方便。這種方便,佛法裏還不只一種,如讀經、禮佛、念佛等皆是。如從慧悟說:密咒不可解說,而解說起來,實與教義一致:如「揭諦」是去義,「波羅」是到彼岸義,「僧」是眾義,「菩提」是覺義,「薩婆訶」是速疾成就義。綜合起來,即是:去啊!去啊!到彼岸去啊!大眾都去啊!願正覺的速疾成就!這末一句,類似耶教禱詞中的阿們,道教咒語中的如律令。心經的從般若經節出而單獨流行者,為了引令鈍根人生信得定等,所以以度脫一切苦厄的波羅蜜,作成密咒的形式而附以「是大神咒」等之後。如解了咒意,這不過以大家同脫苦厄,同得菩提的願望為結論而已。(續明記)
文章来源: 印順法師 佛教聖地龍洞山
2016年12月9日更新